木宁

备份小号,用于考古~
不会更新,不必关注~

【楼诚】三十年 - 6


引子请戳这里,小目录请戳这里~


6

初起微澜(2

七月,北京的总参联络部正式改组,调整为中央调查部,党内系统有了直属的情报部门,李克农兼任部长,罗青长任秘书长,明台因其丰富的情报工作经验留在了中调部。

中央广播电台正式发布潘汉年被捕的消息,引起全国轩然大波。

情报部门出了个内奸、反革命,一抓又抓了一大批,这对曾经搞情报工作的人压力很大。情报部、公安部和监察部分别在北京召开了全国大会,明台跟着罗青长列席会议,解放后第一次有了一身冷汗的感觉。

为了稳住大家的情绪,周总理在会上强调:“无论公安也好,情报、监察也好,一定要相信绝大多数的人是好人。”他不可避免地谈及潘汉年,无法对此过多评价,只能安抚众人:“我同潘汉年交往的历史最长,关系最深,我都不紧张,诸位紧张什么呢?”

周总理在场面上的话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。他私下早已交代罗青长彻查此事前因后果,整理出解放前潘汉年和中央来往文电的有关档案,件件详实。李克农出面,四月底就向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提交正式报告,罗列了潘案的七个疑点和五大反证。

左风日盛,报告在中央石沉大海。

四月份的时候明台正忙着军委联络部筹建中调部的事宜,没有时间也没有权限插手潘案。但是罗青长并不阻止明台过问此事,他从1940年到达北平就划入了晋察冀分局城市工作委员会的管领范围,后接受华北城工部的指令,和潘案甚至和上海的局势都无任何牵连,不犯纪律。

在少数部内公开的材料里,明台看见了时局裂开的一道口子,不该掉进去的人纷纷掉落进去,被吞噬得无影无踪。他很担心明楼和明诚。

明台开始一封接一封往上海写家信,因为那时潘案尚未公开,他只字不提潘案的调查,只说些鸡毛蒜皮的事。

北京这边事态严重到又有几个人被牵连的时候,明台的信里全是故作镇定的问题——工作还顺利吗?明堂哥的儿子是不是毕业了?上海物价怎么样?家里产业还好吗?

北京这边事态缓和告一段落的时候,明台便开始扯几句自己家里的事——明正要读高中了,明曦的钢琴现在弹得不错,明安在翻去年的旧报纸玩,看见公私合营的新闻,已经能认出大伯伯和二伯伯了……

明楼和明诚慢慢领会了明台的意思,也就明白了中央的风向。到八月份,周总理托人带给明楼的话也随明台的信一起抵达上海。周总理让明楼放心,大致意思是当年他和潘汉年不在一条线上工作,没有直接联系或任务交叉,虽说潘汉年的事木已成舟,但中央那边知悉内情的同志一定能保住明楼不受波及。

那阵子得到周总理这番安慰的原上海地下党成员不在少数,潘案对他们来说所幸雷声大雨点小,除去暗藏心中的对同志的扼腕和不平,明面上的余波被成功控制。

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水里,涟漪在慢慢散去,可石子终究是扔下去了。

 

明楼和明诚回归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,友人突遭飞来横祸,他们便替他看看上海如今的新面貌。明诚经手的财政局报告显示,十月份上海接受政府加工订货、统购包销的占到私营工业总产值的92%,是他们期盼已久的数据。

“五反”之后,上海的资本家们默默停止了“7.1学习会”,荣毅仁、盛康年、经叔平等比较合得来的几个人常常私底下吃饭聊天,有时也会邀请明楼和明诚。

公私合营以来,公方代表分摊了部分明楼的工作,他清闲了许多,也热衷于参加这些活动。可明诚正没日没夜忙着合营之后的税务调整,没时间出席这些小聚会,只是在明楼回来的时候听他说说工商界真实的想法,以此向决策者提供一点建议。

明楼一直回家称赞,这批实业家都是真心爱国的,他们很多人留洋归来,见识面非常人能及,又在商场上打拼多年,练就了一身干练坚忍的气质。和聪明人聊天总能有思维碰撞的火花,愉快得很。

 

转眼进入了1956年,数九寒天的上海在一片锣鼓和鞭炮声中迎来了“资本主义工商业公私合营大会”。

红艳艳的“喜”字贴满了南京路上的商店,军乐队的铜号和洋鼓一路震天响,铺天盖地的欢庆。四千多名工商业和各界代表聚在中苏友好大厦,资本家们抬着各行各业要求全行业公私合营的申请书,走在了游行队伍的前面,容光焕发。

当晚,明楼和明诚继续参加工商界举行的庆祝全市公私合营联欢晚会。明楼慢悠悠喝着茶,欣赏着一派欢腾的会场,突然觉得气氛热烈到近乎不真实的地步。

不舍又配合——这才是工商界这些年表现出来的态度,他们看得分明。明楼猛地想起1949年第一次工商界座谈会,彼时众人皆忧心忡忡,唯有他们胸有成竹;如今众人看上去欢天喜地,唯有他们有些放不下的心结。

明诚从其他桌寒暄回来的时候,永安公司的老板郭琳爽正穿着黑缎衣,戴着武生帽,手执钢刀演一出粤剧。他随手把一小碟花生递给明楼:“大哥在想什么?这么深沉。”

明楼看见了明诚眼里的兴奋,不忍心说什么,便轻声笑了笑:“我在想该怎么躲着,千万别让我去唱歌。”

会场太吵,明楼凑得很近,几乎是附在明诚耳朵上才能使他听清。明诚向来很怕明楼在公共场合以这个距离和他说话,明楼那边风平浪静,他的耳尖却无法抑制地泛了红,非常不甘心:“要不我先起个哄?”

“你敢!”明楼的气声滚在喉咙里,一字一字带着笑意从牙缝间咬出来,让明诚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。

“怎么不敢?”

“回去就整肃家风。”

“想着这个,大哥还会愁眉苦脸吗?”明诚嘴角漾开一个灿烂清澈如少年的笑容,好像这些年时光不曾飞逝,他还是当年背着画夹走在索邦校园里的样子。灯光落在他眼睛里,灿烂得炫目。明楼狠狠咽了一下。

粤剧唱完,满堂喝彩之声,郭琳爽怂恿荣毅仁去表演个节目,台下一片起哄,荣毅仁毫不扭捏,上去便开始清唱《草桥关》。

明楼继续压低声音道:“你知不知道,荣毅仁已经把所有产业都无偿捐献了。”

明诚一惊:“这么快?”

“上次聚会时说到的,其他几个人也有此意。”

“工商界这样配合,真是受宠若惊。”

明楼挑起嘴角一笑:“听这口气,明诚少爷算是哪边的人?”

“自然哪边都是。”

明楼不再说话了,明诚发现他面上还算舒展,眼神却有些哀伤,那是呼风唤雨的明楼很少出现的表情。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,大家都沉浸在热烈的氛围里,所幸没人注意到。

 

回家路上,明诚终于忍不住轻声说:“大哥,你有心事。”

不是问,是肯定的语气。

明楼终不愿意瞒他,老老实实坦白:“我晚上一直觉得,这般光景是潘先生立了大功的,可惜他看不到。”

明诚心里一痛——明楼算是走不出来了。

距离潘汉年被捕已经过去快一年时间,除了知道潘汉年依然被收押,他们得不到任何进一步的消息。案件发展到哪一步,何时正式宣判,理由是什么,他们全都不知道。

明诚努力去安慰他:“潘先生能感受到,一定的。”

“我其实不想和你说这些,也许很快我就放下了。”明楼听起来有点内疚。

明诚顿住脚步,几乎是神色微愠地看着明楼:“二十年前就说过,任何事情互不相瞒,不算数了?”

话一出口,两人都有些愣神,抗战胜利后的这十年来,他们瞒着对方的事还少吗?

明楼叹了口气,先认输:“我还在想明哲以前问我的一个问题,是不是产业应当全部交公。毕竟是几代人毕生的心血,荣先生交的比我们还早。”

“我们也早有此打算……”

“性质不一样。”明楼打断他,“重要的是,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,担心最后会对不起他们。”

明诚明白了,明楼是在害怕,害怕这热闹的晚宴是在座所有资本家最后的喜庆和荣光。

明诚在昏暗的街角拥住明楼:“大哥,别怕。”


(TBC.)


评论(23)
热度(17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木宁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