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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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楼诚】三十年 - 2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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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金岁月(2

刚刚解放的上海像个大病初愈的患儿,处处皆是危机,需要极为漫长的调养过程。这座古老而优雅的城市,挣扎着度过了6月底反动派对其口岸的武装封锁和10月中旬的币值大跌物价猛涨,在陈云的主持和中财委一系列紧急措施之下,终于在12月初将将恢复元气。

1949年年底,明台从北京到沪出个短差,只一天空闲携妻带子回了明公馆。

明台立在院子里不敢去敲门,冬日的风冷冰冰勾勒他的轮廓,像是被岁月打磨成的一杆枪。

锦云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安安静静陪着他,大儿子明正困惑地站在后面,忍不住东张西望四处观察,大女儿明曦小心地揪着母亲的衣角,在过于厚重的大门前吓得噤声。

明诚正在泡咖啡,听见屋外的动静,端着杯子便去开门,只一眼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。

近十年的分离把他们拉得很远,他曾无数次梦见明台嬉皮笑脸要他帮忙写作业,明台吊儿郎当又看上了一套新西服,明台带着绝密的资料身手矫健跃过围墙,明台扒在火车的门框边声嘶力竭地哭。可他拼命想象的明台,一醒来都抓不住,也都不同于现在的样子。

明台终于控制不住,冲撞一般地用力拥住明诚,咖啡泼脏了他半幅袖子。从未见过父亲失态的两个孩子,蓦地听见父亲一句近乎哽咽的“阿诚哥”。

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谋面却一直听闻的明诚——嬢嬢、大伯伯、二伯伯和上海的往事,是他们的睡前故事。

明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,面对明台有一刻的愣神。小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,他都不知道这小子都有三个孩子了。

锦云怀里的小婴儿在寒暄中醒了,一双大眼睛越过人群直勾勾盯着明楼看,像极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明楼的明台,那么无辜,那么信任。

明台说,到北平不久后儿子便出生了,“明正”意在碧血丹心;抗战胜利后他们喜得千金,女儿的名字取自晨曦微明。他说长兄如父,锦云也坚持要明楼给最小的女儿起名。

明楼低着头认真想了很久,无数个美好的字在脑海中拂过,想给她最好的东西,又怕期望太过,祝福太美,孩子消受不起。他抬起眼睛去看明诚,在那一瞬的静谧里,突然把名字起好了,简简单单一个字,无比珍惜地念出来:“明安。”

明诚笑得温柔:“一世长安。”

确实是他们最好的祝福了。

 

随着冬天一起到来的是上海经济的几次危机,多半集中在棉纺织类产业,明家投资不多,没有受到太大冲击,但事情闹得严峻,多少还是有些慌乱。明楼受邀参与了工商局关于生产经营和劳资关系的多次讨论,亦结交了更多爱国亲党的实业资本家。患难中建立的信赖格外坚固,从此有了并肩砥砺的基石。

国家开始发行人民胜利折实公债,对象主要是城市工商业家,未经土改的新区地主亦在其列。陈毅又一次在中国银行大楼邀请了几百位上海工商界人士开会,动员大家认购。沟通工作做得好,很多实业大亨带了头,明楼原本计划暗中配合打个头阵,一不留神落到了第二梯队。

很快,上海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认购公债的新闻,明诚对报道的详细程度很是惊讶:“宣传真够到位,大哥买些公债竟还登了报。”

“怎么了?我毕竟是积极分子,光荣得很。”明楼小口小口啜着咖啡,那则新闻他反反复复看了快一上午。

明诚懂他所说的光荣,一个常年以负面形象登报的人突然有了被表彰的时候,这几乎让明楼感到骄傲。他的手指顺着一排排名字划过,乐呵呵的:“不过大哥排在好后面。”

明楼隔空冲着明诚指指点点:“最要鼓励的当然是荣先生、郭先生这些企业家,对他们来说积极配合政府实在是不容易,我有什么好鼓励的。”

话虽这么说,明诚还是赶紧鼓励:“此番上海超额完成认购,财政收支大概平衡了,物价也算能稳定下来,大哥自然是功臣。”

明楼笑着去拉他:“我们找个咖啡馆坐坐,庆祝一下?”

明诚闻言惊讶地上下扫视明楼:“你确定?”

早年在巴黎读书,他们都爱去咖啡馆里看书写论文,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下肚,便能放心地陷进那张陌生的沙发里,安抚一颗飘摇的心。

后来还是在巴黎,他们常常借助咖啡馆多而杂的人流秘密办公或接头,偶尔并排坐着的时候,明楼在衣袖的遮挡下把手悄悄盖在明诚的手上,明诚便再也无法专心做事了。

对咖啡馆的感情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,但是解放以后,咖啡和西服皮鞋一样,都被批判为“资产阶级情调”。明楼对风向敏感得很,人前再也不提喝咖啡的事,出门或待客的时候都是穿中山装或工作服。

整个资产阶级都在积极融入工人群众,他们也有意识地改变了许多,生活成本大幅降低,消费急剧缩减,奢侈爱好尽数放弃,出行除了正式场合,基本改为公交、自行车或步行。

可明楼骨子里到底是大少爷脾气,一些从前的印记舍不得抹掉。壁橱中整整齐齐一排风衣、西装、领带,明楼一件也不愿收起来,两个人在家的时候,他还喜欢穿衬衫配马甲或针织背心,还是喜欢要明诚去煮咖啡,而明诚的习惯从小随了他,更不想驳了他的兴致。

明楼短暂犹豫了几秒,用胳膊轻轻捅明诚:“还是想去,淮海路路口那家,你小时候就跟我去过的。”

“那家还在不在呀?”

“应该在的吧。”

也快要不在了,他们都知道。

上海的许多酒吧已经转业为饮食店或糕点店,咖啡馆生意不济,恐怕下一批就轮到它们了,又还能去几次呢?

他们那样爱这座城市,它的大街小巷已不再是过去的模样,可他们愿意陪着它去经历沧海桑田,把自己的一生揉进这片温柔的故土。

“好,我们去。”明诚应了。

 

咖啡馆里弥漫着现磨咖啡和烘焙甜品的浓郁香气,悉数融进轻柔的背景音乐中,暖暖地落了一身。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,半透明白纱帘的一角垂在桌上轻轻地飘。

店里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,像极了明公馆那架,明楼只看一眼便想起许多弟弟们儿时学琴的趣事,一件一件说出来逗明诚:“你那时候总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板一眼地弹,音倒是一个不错,一点感情也没有。”

明诚每每提起小时候的事都不自觉地脸红,只好搬出明台来搪塞:“总比明台好,他就会撒着欢儿到处跑。”

“你还去和明台比,他那时候简直是混世魔王。”

“明台从小就会抖机灵,看见你或者大姐进来,才赶紧溜回琴凳上坐着,把我的手挤开,弹一段还算熟练的曲子,边弹还要边看你们的反应。”

“好像谁看不出他的把戏似的,只练了那么一段,就算敷衍也真是没有诚意。”

“大姐宠他,你也舍不得骂。”

他们突然安静了,明台,大姐,平时都是舍不得提起的名字。那日短暂重逢,几个孩子就顾着在偌大的明公馆好奇地看来看去,还没来得及熟悉他们,就被锦云带着先回了北京,明台口口声声要逗留几日,也没能抽出时间再回明公馆。两家来来回回通了几封信,也只能通通信罢了。

服务生端来用茶泡软了的小饼干,明诚特意加点的,在巴黎的时候明楼就很喜欢,明诚用这样的方式不动声色开解他,明楼领情。

话题慢慢就转到了国家大事,明楼提起五月份要在北京举行的第二届全国税务会议,荣毅仁一行六人要去会上综合反映上海工商界的意见。

“荣先生年纪轻轻,确实是个人物,现在几乎是上海资本家的一杆旗。”明诚比荣毅仁年长几岁,早年跟着明楼和荣家交往,接触的都是荣德生老先生,果然虎父无犬子。

明楼点头,记起之前参加的工商局讨论,又道:“上次跟你说的流动资金枯竭,办得怎么样了?”

明诚胸有成竹:“工商界想要政府资金支持的意愿去年年底已经明确,我很早就带到,这段时间政策也差不多要出来了。”

“做得好。说起来那天认购公债的时候,他们还问我对调整税收工作和税率的看法。”

“大哥说了?”

“解放前就在想这个问题,正好他们可以一并带到北京。”

明诚想起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也曾向明楼征询改进税收的建议,突然觉得一直说着要把自己摘出政治界的明楼,根本是放不下这些事情、很愿意再尽一份力的。

他们谁也不可能真正歇下来,举目百废待兴,肩上压得太重了。

这家咖啡馆他们果然没有再来过,直到六十年代它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。


(TBC.)


 @mimi剑雨秋霜

 这一更送给亲爱的咪咪~谢谢帮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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